虛幻下的真實石黑一雄的小說世界
◎沈政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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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麗的校園、溫馨的教室、豐富的課程,以及和樂融融的師生,看起來是尋常的教育園地,多少孩子在這裡念書、交友、初嘗情滋味,一步步往成長之路邁進,一切是那麼和諧、安詳、可以預期。

然而平地一聲雷,有一天,你無意間聽到老師說,這裡其實是一座複製人工廠,你們都是複製人,所有教養與栽培的目的,就為了等你們長大以後,可以成為器官來源,肝啊、腎啊、心臟啊,都將被摘取出來,做為移植之用,以拯救器官衰竭的世人,而當你們捐了四個器官,大約二十歲時,便會死亡。

怎麼會這樣?這是什麼世界?為什麼我的人生必須如此?一般人如果獲悉這樣的訊息,必然震驚、困惑與憤怒,但石黑一雄筆下的複製人少男少女,就只能馴服如羔羊,接受這命定的安排。

甫獲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日裔英籍小說家石黑一雄,在2005年出版了《別讓我走》這本代表作,在小說裡,他以平板機械的語調,敘述一個光怪陸離的荒謬世界,在刻意壓抑情緒的文字底下,對生命與愛的叩問與反思,一波波隱隱湧現,將讀者帶進一個既科幻又貼近現實的故事裡。石黑一雄的文筆屬極簡派,用字遣詞儉省,卻能乘載瑰麗的想像與濃烈的情感,這是傑出小說家才有的幻術。

《別讓我走》的複製人題材,應該是受到複製羊桃莉的啟發,當時英國成功培育出全球第一隻複製哺乳動物,震驚世界,也引發倫理反思。由此可見,石黑一雄的小說,能貼近當代人類的生活,處理深層的集體疑慮與恐懼。

石黑一雄另一本代表作,也是他最出名的作品是《長日將盡》,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改拍成同名電影,由英國影星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那位儀態正經八百、內心暗潮洶湧的老管家,那是台灣讀者第一次知道這位似乎是日本人,卻能深刻描寫英國貴族生活的小說家。孔子說,「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」,老管家卻是年過七十才對自己產生懷疑我一生服侍一人,如果那人到頭來是一個爛人呢?老管家也對自己因為投入工作與壓抑情慾,而在當年錯過了一段同事戀情,感到些許悵惘。

黃昏已至,長日將盡,我還能為這一生留下什麼?石黑一雄寫《長日將盡》時才三十二歲,卻能如此深刻摹描老年心境,這是天才早慧的象徵。

石黑一雄常以第一人稱來撰寫小說,比如上述兩本,以及《我輩孤雛》都是如此。以第一人稱切入的小說,只能從主角的角度來敘述故事,有些綁手綁腳,但好處是可以深度挖掘主角的內心世界,讓讀者產生認同或同情,好像自己就是當事人。《我輩孤雛》將讀者帶到二十世紀初的上海,描寫一位因兒時父母失蹤而被收養的英國私家偵探,長大後回到出生地追尋身世的故事。

一名偵探一生辦過的最大案子,竟是尋找自己的生父生母,這是石黑一雄的小說常有的人生寓意。不是所有人都是偵探,但每個人都想追根溯源,了解自己從何而來,才能看清該往何處。

石黑一雄的文學啟蒙來自偵探小說《福爾摩斯》,才九、十歲的他每日捧讀,還把自己想像成書中主角,在學校學著福爾摩斯的口頭禪,或許《我輩孤雛》的人物設定,就來自兒時的閱讀經驗。

石黑一雄今年六十二歲,他出生於日本長崎,父親是海洋學家,五歲時隨家人移民英國,三十多年後才又踏上日本土地,所以說他的生活經驗與文學影響,主要來自歐洲。石黑一雄大學念的是文學與哲學,畢業後曾短暫當過社工,不久便成為全職作家,專心投入小說創作。選擇生涯早而堅定,又能努力不懈,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。

石黑一雄最新的小說作品《被埋葬的記憶》,描寫英國中世紀一對記憶受損的老夫婦,出發前往尋找似乎存在,又似乎是想像出來的兒子,那氤氳的氛圍與虛實難辨的筆法,讓人聯想到卡夫卡。石黑一雄描寫英國貴族的家常生活,有珍奧斯丁的細膩溫暖,鋪陳人類共通的處境與掙扎,又有卡夫卡的詭譎奇幻,諾貝爾獎委員會說他,「揭露我們與世界的虛幻連結感底下的幽暗深淵」,可說是相當適切的讚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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