Origami

不一樣的節慶【國語日報 2014.03.08】

從小到大，我參加過許多節慶活動，最不能忘懷的是台中港的開航典禮。

一九七六年，十大建設之一，號稱移山填海，在沙灘建港的台中港完工，報紙以斗大標題稱頌這項偉業，並鼓勵民眾於十月三十一日前往參觀首航儀式。長年工作，很少出遊的父親，放下手中報紙，對著讀小三的我使個眼色，我會意地點點頭。

當天早上，收入不豐的父親，豪邁地叫了一輛計程車，載著一家四口，從台中市區駛往幾十公里外，港口所在的梧棲鎮。車子開了半小時左右，馬路兩旁景物，從店鋪住家換成稻田菜園，車潮卻越來越洶湧，車速漸緩，走走停停。從車內廣播知道，開港慶典意外吸引大批遊客，遠遠超過交通容量。父親皺起眉頭，要司機想想辦法。

沒多久，車子岔出隊伍，左彎右拐，忽而產業道路，忽而碎石小徑，咻咻繞來繞去，容易暈車的我開始頭昏眼花，一股噁心感滿到喉嚨。

「到了！」司機嘎然停車，轉頭露出得意的微笑。

「嘔！」一踏出車門，我再也忍不住，彎下身狠狠吐了一地。

午後三點才開始的典禮，中午不到，港區早已人山人海，母親要我牽好小我兩歲的弟弟，以免被人潮沖散。晴朗的初秋，海風習習吹來，拂去暈車的疲憊，我的心情輕鬆起來。爸媽帶著我們穿越人群，走上寬廣的臨港大道，參觀路旁擺放的施工機具，幾百台挖土機、推土機羅列兩側，迤邐而去，宛如壯觀的機械兵團。

中午，人潮越擠越密，吃飯成了問題，附近沒有店家，所有攤販被人群包圍，幾十隻手爭搶僅有的食物。父親前去排隊購買，被淹沒在人群裡，我們像是等待出海捕魚的親人那麼焦急。看著父親拎著香腸、飯糰、茶葉蛋，笑嘻嘻回來，我跟弟弟不禁歡呼起來。

吃飽喝足，民生問題再起—流動廁所不敷使用，大人可以忍著排隊，小孩早已夾腿抱腹，蠕動如蟲，只能找個隱密的角落解決。

典禮開始前，港區塞滿群眾，父親帶領我們突圍，往碼頭邁進。推擠間，我的鞋子掉了，趕緊要爸媽等我，回頭撿起穿好。好不容易挨近港邊，眼前卻都是大人的背臀，什麼也看不見，父親於是將我與弟弟輪流抬到他的肩上跨坐，視野頓時開闊起來。

「哇，好大的軍艦！」我吶喊，底下的弟弟聽了直嚷著好了沒？換我了啦！

不遠處突然砰的一聲，十幾道水柱射出海面，揭開典禮序幕。一列快艇從右方駛來，到了群眾面前，急速迴轉，揚長而去，激起陣陣水花，引爆如雷掌聲。幾艘商船接著進港，船身高聳飽滿，宛如大鯨魚。隨後是海軍驅逐艦，威風凜凜駛過觀禮台，當艦上穿著雪白制服的官兵向人群舉手致敬，我興奮地肅立回禮。所有船舶入港以後，岸上施放煙火，將節慶氣氛帶到最高潮。

典禮結束，人潮湧向馬路，比來時更壅塞，所有路過計程車都是滿載，我們無車可坐，只好步行。不曉得走了多久，弟弟老早讓母親背著，我還走得動，但累了一天，眼皮越來越沉重。

恍惚中聽到一句：「到家了！」我在父親背上醒來，天色已黑，總算結束了漫長的一天。事後父親說，半路上打了公用電話，請朋友來載我們回家。

長大後，每回參加節慶活動，總會想起擁擠的開港典禮，我習慣避開人潮，做好行前規劃再出發。